水都凌藍

製冰機。

【i7/71】 七年之癢 (六)

一輩子。



##



第六年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演藝圈有各種各樣的排行榜,有小眾的,也有公信力高的。若是能擠身到前茅,證明了那人的知名度和滲透力不俗。當然也有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排行榜,但那不是重點。

 

紡推開藝人休息室的門,止不住的喜悅令她展現大大的笑容,帶上門三步拼兩步走到小鳥遊事務所力捧的偶像組合跟前,引來七人的注意。

 

「恭喜陸先生,今年拿下『最想讓他當男朋友』——國民男友榜的第一名!」她笑靨如花的鼓起掌,像為自己的事般激動。

 

她話音剛落,團員紛紛鼓掌送上祝賀。

 

「陸君,炒鷄厲害,棒棒的——」

環將吃到一半的王樣布丁塞給他,充當賀禮。

「謝謝環!」

陸捧住容器,笑了笑退給環。

「Oh,恭喜riku!雖然我覺得我更應該拿第一,可riku都這麼努力了這次就讓給你吧!」

「Nagi,嘿嘿,抱歉啦。」

「恭喜陸君,總算完了一粧心事呢。」

「嗯!謝謝壯五先生!」

「真有你的!陸啊,你真的拼了呢!」

「那是肯定的,三月。形象很重要嘛!」

「不枉哥哥給你投票,國民男友先生。」

「真的?謝謝大和先生!」

 

在團員歡快的氣氛之中,一織還抱着雜誌反應不過來,眼見除了自己其他人都道了賀,想着是不是也要跟着說聲恭喜。

 

不對。

他成了甚麼來着?

國民男友?

就他?

 

一織趁着幾人不為意,來到紡身邊,悄悄地問:「為甚麼他們都這般興高采烈?他們賭上甚麼非要贏嗎?」

 

紡一愣,低聲應道:「陸先生瞄準了這排行榜許久了,大家都知道,於是暗地裏推了一把。終於讓陸先生拿下了。」

 

黑眸瞥了陸傻笑的樣子,從相遇那天沒甚麼變化,「他們不會改了排行榜的名字,例如『最治癒偶像』甚麼的騙人投票吧?」

 

「怎麼可能!」紡拍拍一織上臂,「不過那個排行榜陸先生亦榜上有名喔!」

 

這可說不通了。

一織抱臂回頭,陸的臉就在他前方不到五厘米的距離,閃亮的紅瞳盯着他。

 

「可、咳嗯!甚麼事?」

「誇誇我!」

「哈?」

一織還未理順來龍去脈,陸就來討讚了。這讓他不禁懷疑是不是有陰謀埋藏其中,貿然誇他怕是不妥,抬眸投向陸身後的團員們。

 

他們都知情。

那一織要問誰好呢?

 

「七瀨先生,先等我處理好些事。」

一織知道陸吃軟不吃硬,勾出一抹微笑矇混過去,踏着輕輕的步伐靠近他們,無一不移開視線。

 

他伸手,取走大和的眼鏡,戴上,隔着鏡片狠瞪大和一眼。大和自知半分理虧,可不敢對上視線,便被人捧着臉頰,一織正瞪着他。

 

「說不說。」一織沉聲在他耳畔道。

在幾人當中,一織最不用顧忌的對象是大和,對方底牌如何早摸了個透,而且嚇完無後顧之憂的正是大和,一織算是安心問話。

 

被取走眼鏡的大和怕怕的,向後一踏,嬉皮笑臉地說:「你問問他們啊。他們都知道。」

 

「你還幫忙投票呢。我想,你更清楚一點吧。二階堂先生,請問你是甚麼意思?」

 

「沒有沒有沒有!」大和打着哈哈取回自己的眼鏡戴上,「舉手之勞罷了!」

 

看來大和是不打算供出原因了。

一織琢磨如何迫供,環神情焦急的走來,拉着他的衣袖。

「一織織你先別在意這些小事,我送你兔耳朋友的盒蛋,你去搭理一下陸君吧!」

一織狐疑地抬頭,「限量版?」

「五個都行!」

 

陸惴惴不安的等着一織辦好事情,一織彎眉走來,握起他的雙手。

 

「恭喜七瀨先生。」

一織算好力道,不緩不緊,陸卻愣是冒出淚水,揪着他的衣領蹭。

「謝嗯叭只!」

「說話清楚點。」

 

眾人欣慰地注視眼前一幕,紡回神扒出一張紙,也給各人說了一下哪些排行榜有他們的名字。

 

「一織先生也有喔!」紡轉身,一織正好將陸哄妥,安放到一旁的沙發上。

最好是正經的東西。

 

「最想讓TA當媽媽排行榜的首位!」

 

一織按捏眉心,心中一陣苦悶。

 

「哈哈哈哈哈ichi!好啊!好!」

「敢情你是皮癢了吧?」

「哪敢啊。Ichi,我可是投了你一票的!」

大和勾上一織的肩膀,笑得沒心沒肺。

「你真愛亂摻和。」一織瞇眼。

「媽麻,餓餓,我要吃飯飯——」

裝起小孩子鬧別扭的大和不愧是演技擔當,噁心了一織,一旁的三月忍不住踹了他一腳。

「滾!沒有你這麼大的侄子!」

「噗咳!」

 

 

 

##

 

 

 

不過在眾排行榜IDOLiSH7皆靠前,足以反映他們的名氣滲透到各層。一織翻閱過數個有關陸的排行榜,發現他不但靠前,更是進了頭三位,排行榜諸如「最開朗清爽」、「唱功好」、「看上去最不會生病」。最後那個看着諷刺,卻也證明了人們希望七瀨陸是不落的星體,能夠作為偶像帶來快樂。

 

一織也想。想了多少遍無病無痛的七瀨陸站在台上閃閃發亮,可他不是神醫,更不是神仙,所有的苦痛都得由陸自己扛下。

 

他該想的,是如何利用七瀨陸當下的人氣,奠立他不可動移的地位。

 

在筆記本唰唰寫下要點,一織計劃好乘着陸的人氣該用的策略,電話聯繫紡讓她多打點打點。看陸的勢頭,一織認為多給他一點單人工作更能突顯他的優點,所以以後的行程表都是以個人活動為中心,除了固定節目以外一律不接團綜。

 

然而小鳥遊事務所不至於能為他聘一個專屬的經紀人,只能由有空檔的經紀人來跟着他。若然不行,一織便提前改動一下行程,工作結束後前往陸的工作地點迎接他,順便向工作人員打招呼。

 

「您好。」

一織悄步進入攝影棚,向工作人員輕點頭,在導演注意到自己時道好。

他揮揮手,讓他隨意。一織就站到一旁去了。

 

陸習慣了在鏡頭前表現自己,比起戴上面具欺騙人的某天使(假),一織看他可是舒心順眼得多。

 

七瀨陸擁有控制人心的力量。這不單指他的魅力,藏在他一顰一笑的訴求力在隱隱迸發。

 

看多少年都不嫌多。

 

「一織君。」

一道女聲喚住一織的注意,是一向受關照的化妝師。

「您好。今天在這工作嗎?」

「是啊。陸君今早自己來棚裏,我便猜想你之後差不多時候過來,就等了一會兒,你就真的來了。」

一織聞言挑眉,輕描淡寫帶過,「碰巧而已。」

「先不提這個。我好奇好久,想問你一個問題。」

「請說。」

「你的項縺哪買的?」

一織沒料到對方是要問項鏈的事,不自然地語塞,清清嗓子。

「別人送的。為何要問?」

「我看了你的劇之後覺得你戴的項鏈很漂亮,想着要一條。問過劇組的道化服,他們說是一織君自己的,他們也不知道。我以為問你會有些門路買到……」

化妝師垂下肩膀,滿臉哀痛。

「很遺憾。」

「可不是嘛。之後我查過了,一條少說十萬塊,還要是六年前限量發售的!唉,有錢也買不到了。」

一織見她愁眉苦臉,便開口道:「我可以問他們公司的人,或許能幫上你。」

 

化妝師的問題就這樣算是解決了。結束拍攝的陸瞄見一織的身影,向工作人員鞠了躬溜到他面前,闊別許久似的抱住一織。

 

「早上才見過面呢。」

「我沒想到一織會來接我嘛!高興!」

 

正好一織抬頭,化妝師一副了然的靜靜離去。

 

陸依然是當年那個純真的少年,他的世界裏懷疑和猜度佔了小部分,可他身處的圈子正好相反。一織怕他會被怪人擄走,即使陸是個成年人也不放心他一個人。教曉他人心叵測得花上幾十年,一織寧可帶着他小心點,迴避就好,直面對上陸可沒有勝算。

 

「一織,我們到哪吃飯?」

陸相信一織所謂的碰巧工作結束,碰巧在附近,碰巧順路回家,發生了幾遍不疑有他,只認為這些都是縁分。

「你餓了?」

「不。可是一織你可能餓了嘛。」

「我也不餓。」

 

兩人談了一輪決定先回事務所一趟,看看有沒有事情能幫忙,再回宿舍休息。話雖如此,一織是想着要忙的他來解決,他不寄望陸能分擔工作,找藉口讓他多休息。

天氣越來越冷,年終他們籌辦的巡回演出也要展開了,一織怕陸身體出岔子,也不敢讓他一個人到外亂跑。幸好陸就愛跟着他,省心。

 

「七瀨先生你坐着,我倒杯熱茶。」

「我來!」

陸麻利地準備好茶,一織心裏欣慰,長大了手腳也利索多了。

「一織。」

「是。」

紅眸小心翼翼掃過一織的臉,落在手中的茶,「你和化妝師姐姐談了甚麼?」

在陸眼中他們相談甚歡,要不是差一點收尾,陸想過跳出來當兩人之間的隔板,但太明顯的話一織不會喜歡的,便裝作無事。

「項鏈。」

「項鏈?」

「她說我戴的這條好看。」

「不會是問你要吧!」

嗒的擱下杯子,還沒放穩陸激動的拍案,一織挪開杯子,桌子上的紙本文件才倖免於難。

「不是。她要買一條同款的,巿面沒有,我答應她問公司會不會有貨。放心吧,別人要買,多少錢也不賣。」

「那就好。一織你說話算話喔!」陸拍拍胸口,滑着手機,查找資料。

 

掛在自己脖子上的東西一織收到的第二天早就查個明白,價值不菲。那系列的飾品每一件都有獨特的編號。他本想找本人談論一下正確的金錢觀,陸一見他戴着項鏈便笑得無霾,一織就沒有追問下去。

說起來戴得太久忘了項鏈的存在,結果在上次出演的劇集戴着拍定妝照,招來了贊助商也算是錯有錯着吧。可一織不會告訴陸細節,他又會得瑟的。

翻着文件,一織倒是想起些事。

 

「當初怎麼就送我項鏈呢?」一織問。

「哦,這個嘛。我聽別人說,送禮物示愛更能表明心意。那時候一織像木頭沒甚麼反應,所以想着這樣或許能打動你嘛——」

一織合上文件,強裝鎮定,「我的意思是,沒必要買太貴的禮物。不知道別人以為你是賄賂我呢。」

「不貴的啦!櫃檯的小姐姐說了,買了這項鏈包終生維修保養,拿着到任何一間門店都可以修,而且不用保養書,若要帶一輩子就相當划算呢!我看一織戴了有段時日,以後要——咦一織?你怎麼不說話了?」

 

「咳、沒事。」坐穩滑下的身子,一織摸了摸自己的杯子。

「哦。」陸握着茶杯,温馴一笑,「我當時考慮了很多,一想到一織會戴一世,就不由自主的買了。」

這可花了他三個月的工資呢。

 

陸傻呼呼的喝了口茶,一織不好起身離去,翻着文件心猿意馬的,如果能放下面子一把將項鏈甩到陸臉上該多好。

然而他不捨得。

 

 

##

 

 

 

陸摸了摸胸口,覺得自己好奇怪。

看見別人和一織站得近一點就巴不得擠進他們之間,將一織抱個密不透風。一織嫌他礙事,放話要他一邊涼風去,陸卻搖頭拒絕,可憐巴巴地盯着他。時間久了,認識他們的都知道七瀨陸愛黏住和泉一織。

 

好像還有點刺痛?

 

「大和先生,你說我是怎麼了?」

「妒忌唄,獨佔欲作怪。」

大和咬了口仙貝,將工作人員準備的零食籃推到陸面前,陸撕開包裝袋也跟着吃起來。

「原來我這麼小肚鷄腸麼……」

「面對喜歡的人嘛,心境總有點不一樣。」

 

「咳咳咳咳!」

一口仙貝噎在喉頭,陸捶捶胸口,不說方才的刺痛,現下是堵得慌。幸好一瓶開蓋的水遞給他,趕快喝了一大口緩過來。

「我我我甚甚甚麼時候說過了!」

他沒有大肆宣傳過啊!

 

大和無奈地托了一下眼鏡,他表現得如此明顯,凡是有眼力見的都看得出端倪,傻得純真,莫不是說他。

 

「你沒說過,可這房間裏的人全看出來了。」

 

陸左看看,大和、凪和環咧嘴一笑,三月和壯五一臉尷尬,右看看,剛剛給他遞水的一織若無其事對上他的目光。

 

「一織——」

抱緊最後的救命稻草,陸陷入極度迷茫。

「我比較好奇這事定要在當事人面前談嗎?」

大和聳肩,「你到哪,riku跟到哪,他要問只能在你面前問啊。Riku我敬你是個君子,坦蕩蕩得不得了!」

「怕不是個傻子吧。他單純忘記了我的存在而已。」

大和歎了口氣,語重心長對陸道:「媽媽又生氣了,你哄哄他。啊。」

 

此時陸的腦中靈光一觸,大和管一織做媽媽,那他是不是——

 

「叫爸爸!」

對的!只要大和喊他一聲爸爸,事情就很完美了!

無人料到陸話出此言,不是捶地狂笑,就是發出優雅的笑聲。

 

「我錯了。」

原以為能從陸那佔回便宜,想不到陸這麼出招,大和舉雙手投降。

看見大和吃癟形神俱瘦,一織樂得開花,拈來面紙替陸擦拭嘴邊的碎屑。

 

你知不知道你眼前這個人害你成了老媽子啊?

 

兩人互動之中透着親密卻又刻意保持生疏的氣氛,大和不刻意去道破他們,反正這戲碼一年便落幕了。到時候再無掩飾,他倒要看他們之中可有輸家。

 

 

##

 

 

陸在一織身邊從來不會怕掉下來沒人接。

平常一織就會不動聲息的替他打點好東西,嘮嘮叨叨的提點他,但不單單是這些。如果自己有一天暴露了自己患病的事,他也相信一織會為他指出一條明路,陪伴自己走下去,且不帶一絲猶豫。

 

為了宣傳新專輯,IDOLiSH7一行人來到電視台,換上新的打歌服,工作人員來喊他們就位,便來到現場。

 

「小心。」

一織險些被電線絆倒,陸下意識的護住他,扶住他的肩。一織靠着陸的胸膛,按着發暈的腦袋調整好呼吸。

「謝謝。」

「沒事吧?」

「沒事。我管理得當,身體好着呢。」

「可是一織你這幾天睡得不夠啊。看看你的眼睛,都佈滿血絲了!」

一織沉默半晌,在他耳邊輕道:「你昨晚通宵看TRIGGER的光碟別以為我不知道。」

拍拍陸,一織繼續邁步朝自己的位置前進。陸不甚介意,快步追上他,從口袋摸出葡萄糖塊,塞進他嘴裏。

「補補血糖。」

一織一愣,甜味在嘴中化開,本想說要他不用多管閒事,話也跟着化了。

 

在他倆身後的三月一副說不清的表情,扭頭找旁邊的大和訴苦。

「大叔,你說,陸好像不是當年我認識的那個單純可愛的陸了……」

「不然他不會當得成國民男友啦。」

三月苦悶,說當上國民男友就算是他弟的男友,比劃得忘我的陸歷歷在目,這一年剛好讓他拿到了。

「被你這麼一說陸的行動動機不純啊。」

「說甚麼。他的目的一向只有一個。」大和下巴指了指一織,「男人嘛,簡單的生物。」

 

一織這幾天埋首案前,陸便從門縫偷偷看他,他整晚對着筆記本皺眉。這應該是一織睡不夠的原因。但當面問他一織又不會誠實的回答他。

 

在開機前糖已經進了一織血液,精神恢復不少。陸比以前體貼懂變通,更懂得用行動表現關心,一織算是了解為何人們選他男友首選。

 

越來越多的人認識七瀨陸,一織計劃的行程保持他的曝光率,不單是廣告商,連一些節目也想邀請他個人成為長駐嘉賓。答應誰拒絕誰,一織要想個清楚明白,替他制定行程。這本該是紡的工作,一織不經手又不放心,請她讓自己先寫個大概,再交由她敲定。

 

這個人不會知道吧?

一織瞥了陸一眼。

 

他當初說要讓陸成為SUPER STAR,這個夢想快要實現了。他卻忽然怕了。一是陸的病情,這個不可控因素制肘了陸的活動,突然暴走又會打亂計劃,一織還得緊盯着陸的周圍盡量減低可變因子帶來的影響;二是陸的飛升,他的人氣攀得高,很多人願意深入了解他個人,再來是他所屬的團體,這麼大的一群人之中,一織忽的覺得自己很渺小。

在他的訴求力之下,人數只會有增無減,一織依然找不到良方管治它。

 

而且七年快到了,一織沒理由再捆着他的戀愛自由。越發脆弱的關係令他怕自己在陸心目中的發言權減弱。

 

陸一雙紅眸注視一織,快到七年的盡頭了,他盼了許久,充滿期待。

 

 

 

##

 

 

 

難得七人聚首一堂,拍攝結束沒有行程,說是到處逛逛,在真正忙起來之前放鬆一下。紡算好時間差不多就會過來接他們,給他們的經紀人小休片刻。

 

七人一起行動不太方便,於是自覺地分成三組人,各小組商量各自的活動再集合。自然而然的,一織和陸一起行動。陸的高興寫在臉上,其他人只好見怪不怪的扭頭裝作看不到。

 

「來,一織我們走!」

「先把外衣套好。」一織扣好他大衣最頂的鈕扣,「小心着涼。」

「嗯嗯!」

 

陸最喜歡夏天,因為那是他病情最可控的季節,現在他也喜歡冬天,他能夠找理由緊貼一織而且不被他甩開。

 

陸的距離感比普通人接近,一織這些年習慣了,沒想着推開他。陸一路走着,一看見有趣的東西就拉着一織湊近。

 

兩人到附近的餐館吃了午飯,接着散步。平日裏行人比較少,過兩個小時放學時段人該多起來。

 

「時間差不多了。」

手機顯示了距離約定集合時間尚有十分鐘,一織提醒陸。

「那我們走過去吧。」

陸點頭回道。

 

冬日的太陽灑在一織的側臉,黑髮透着光,睫毛如寶石閃閃生輝,陸看得入迷,眼睛眨也不眨。喜歡的人真是怎麼看都百看不厭,陸勾起一抹淡笑,收回視線走路。

 

一織這時向他伸手,陸以為要敲他額頭,讓他不要分神,卻被用力一拽。他險些失了平衡,但往後一踏穩住了。一織現在站在他剛才的位置,神情焦急,撩起陸的鬢髮。

 

「沒事吧!」

陸呆滯點點頭,不過是看他看得入迷而已,一織的反應有點大。

 

圍觀的人群以他們為中心聚攏,不時傳來尖叫聲,陸觀察一下路人,說不上來的奇怪。一織也是,他的注意力不在驅散人群,倒是回頭狠瞪。

陸很在意那些尖叫,他聽出那是表現驚慌的聲音。

是發生了甚麼嗎?

 

一織往後一踢狠擊衝着陸來的持刀男子,嘖了一聲。

刀鏘的掉在地上。世界似乎靜止了。

 

踏進這個他們身處的世界以後,一織終於領會到他不如他自己想像中完美,他出過不少錯誤,也有不少誤算。

 

此刻他能夠做的便是將誤算帶來的傷害減到最低。

 

所以他第一件做的不是推開他的SUPER STAR而是將他擁入懷中,隔絕他和失控男子的接觸。從男子亢奮的樣子可以看出他不是慣犯,渾身酒氣加上顫抖的手,借酒壯膽。

 

一目了然。

 

這類人一般脾氣暴躁卻又膽小得很,一見到情況不對勁閃人是最快的。他後背上流出的血應該嚇到他了吧。

 

這裏離約定地點幾步之遙,團員聽到這騷動應該會過來察看吧。不久幾人撥開人群,見是相熟的面孔一織不由得放鬆下來。

 

「才剛過一會兒鬧出這麼大動靜你們倒厲害——」

話說到中途,大和瞪大眼睛,低頭瞟了眼沾血的刀。

「好啊。」他沉沉的聲線響起。

群眾因為七人齊整出現不禁騷動,又因場面嚴肅繼而噤聲。

 

凪制服了倒坐在地上的犯人,防止他逃跑。男子彷彿回過神來,獰笑指着陸,「都是你!都是你的錯!江美才會離開我!活該!活該!」

 

「哪位啊!」

三月沉不住氣賞了他一拳,男子便巍巍地閉上嘴巴。

 

壯五拿着手機對犯人拍了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,密謀怎樣弄得他社會性死亡,永不翻身。環攥緊拳頭站在一旁,平常最沉不住氣的是他,壯五不想待會有人來逮人時自己同伴也因防衛過當被抓走,便將他趕去一織和陸這邊。

 

「一織織,我要做甚麼?」

要做的其他人已經動手做着,環跑來關心一織。

「報警。我騰不開手。」

「哦。你還行吧?」

「順便招輛救護車。」

 

陸抬眸只見一織的嘴巴一張一合,頭被他壓在胸口上,耳朵也被摀住了。從剛剛開始一織就只給他看他的衣領,這大街上緊擁,陸只能認為他給自己機會。

 

但怎麼說他們相處也有段日子,一反平常的行為惹起陸疑惑,他掙開一織的箝制,發現他的力氣變得虛浮,忽然他想起今早他還因為血糖低絆倒腳。雙手趕緊扶着他的背部。

 

「不好意思,七瀨先生。我有些頭暈麻煩你借我挨着……」

說罷前一刻一副無事的容貌虛弱下來,軀體掛在陸身上。陸順勢跪坐地上,一織唇白如蠟,體温變得微涼,不過是眨眼間的事,怎麼突然虛弱下來了?

 

而一織倒下後眼前的景象幾乎解釋了一切,陸難以置信盯着遠方的菜刀。說起來扶着一織背部時一片濕漉漉,他不敢相信的抬手,整手心都是血紅。瞳色與手心的顏色重疊,紅得發黑。

 

一織舒了口氣,有人會替他收拾殘局。替陸受傷並非盡善盡美,卻是霎時間唯一的辦法。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,一織聽着不像自己的作風。

 

瞳中的温度一下子跌至冰度,陸擁緊約好不會拋下他的男子,兩手指頭分別嵌在他的腰間和肩膀。

圍觀民眾交頭接耳,聲浪越來越大,越來越大。啵的一聲,消失了。

 

「七瀨先生,冷靜。」

一織即便閉眼仍能感應到沸騰的怒意,出言撫平他的情緒。而且他要是激動得跳起來他可要摔地上了,好說他是傷者,不能粗暴對待。

「一織……」

「不要動氣。」

說這麼多無非是顧忌陸的病情,幸好剛才一織堵住了他耳朵,那男子口出狂言罵得多難聽,他一句也不想陸聽到。

陸收斂了怒氣,一織就昏迷過去了,或許是放心陸不會大動肝火,畢竟陸答應要聽他的。

 

喜歡的人就躺在懷中,可陸一點都不高興。

 

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,紅眸定在男子,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道出兩字。

 

「人渣。」

聲線沉得沒有人敢相信這是七瀨陸。

一秒的沉默,怒意席捲群眾,咒罵起犯人來,直至救護車和警察到場才平息場面。

 

一織該後悔自己失去意識沒能親眼看那片景象,暴走的訴求力,罵街的多精采,連本帶利還給犯人,他都錯過了。據說後來犯人患上交流恐懼了呢。

 

 

 

##

 

 

 

一織恢復了意識,還未睜眼就暗自歎了口氣。

也不知道睡了多久,但肯定影響原定行程,又害紡拉下臉向各方人員道歉。

受傷這事恐怕是要召開記者會,地點時間得盡早定下。

一織猜測傷口很深,要留下疤痕了,如今隱隱作痛,怕是止痛劑的藥效過了。

將來應該會避免需要袒胸露背的拍攝工作,雖說一織不常接這類通告。

他該睜眼,心中卻幾番掙扎。

陸很大可能就守在他床邊,他可不想一睜眼就要處理他的問題。

能守在這裏說明陸的病情沒有嚴重發作跟他一樣躺病床,但待久對身體不好,於是一織勉為其難睜眼。

 

一對鴿子紅的眸子俯視着他。

 

「哇!」

「一織你終於醒啦!」

陸見他睫毛抖了抖,不由得欺身近觀,一織便醒來了。

「差點嚇死。起開點。」

「好的!」

 

失而復得的喜悅沖昏陸的腦袋,張臂要給一織一個歡迎回來的擁抱,被拒絕了。

「請體諒一下,我是傷患。」

「也是!一織我跟你說喔,你躺了快兩天了,傷口縫了幾針,項鏈也斷掉了,我擔心得要命!幸好你醒來了!」

「真的嗎?」

一織撫上鎖骨,項鏈不在。忽的有點茫然若失。

陸看出他的失落,搭上他的手背。

「不怕。終生保養。」

一時之間一織分不清他是指甚麼,微微一怔。

 

既然醒來了一織不好耽擱,借來陸的手機查了情報,自己昏迷的事似乎掀起小小波瀾,得到他想要的訊息,他順便查了查行兇者的現況,被輿論圍攻得厲害,他不禁冷笑。這是他應得的,一織還嫌太輕了。若是那刀落在陸身上,他早就一命嗚呼了。

 

一織打電話給紡讓她安排好後續處理,明天一早要找好場地召開記者會。事情搞定一織還了手機給陸。

 

「一織啊,不用擔心太多,醫生說你的傷勢雖重但康復程度良好,項鏈下週就能修好,我再幫你戴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你再睡會兒吧。」

再睡?他睡了快兩天還睡?

「我醒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你怎麼還不按護士鈴?」

陸被他提醒才想起,連忙按下。

 

這個人果然不能沒有他啊。

 

 

##

 

 

 

第二天一早紡接一織到會場,意料之外的人迎接了他。

 

「七瀨先生……」

一織本想自己解決,這些年甚麼大風大浪沒經歷,不過一個記者會他可以的。

在他眼中陸是來添亂的。

一織狐疑地望向紡,他特意吩咐別讓其他人知道,免得影響他們工作。

「我想陪你。」

「工作呢?」

「本來有個和你一起的雜誌訪談,取消了。」

 

氣氛一度僵硬,紡便跳出來好言相勸。

「畢竟事件與陸先生有關,現身記者會也方便一織先生說清來龍去脈。」

 

兩人誠懇的目光讓一織毫無招架之力,妥協地首肯。

 

只是擺設在長桌後作背景的金屏風引起一織注意,他應該有說明記者會的目的啊。

「經紀人小姐,這是怎麼回事?」

「呃,其實昨天我打聽附近的會場,都被租借出去了。幸好有對新人突然放棄預定,也就一小時前的事……」

相較一織滿臉無奈,陸的眼睛發光,或許那道金屏風反射的光進了他的眼睛。

 

記者會由紡充當主持人開頭,邀一織和陸入座。一如陸所言,他的重點在於陪同。

眾多發問由一織解答,但人就坐在那,記者的眼睛也不是白長的,唯有最後一道問題,陸拿起了麥克風回應。

 

「請問七瀨先生認為這事處理得妥當嗎?」

 

妥當不妥當,可不是陸說了算。

他看來,言論的聲音制栽了犯人,可一織流過的血和留下的疤痕又能拿甚麼來補償?一織要他不要動氣,所以他沉住氣。他沒有不計較,相反恨着那個無縁無故傷人的傢伙。

陸是聽聞那傢伙的前女友是自己的粉絲,心思不放在他身上而心生妒嫉,借酒持刀,結果卻是一織遭罪。

 

憑甚麼呢?

 

憑甚麼他們要為別人的愛恨情仇埋單呢?

 

若問陸這偶像當得開心嗎,他會毫不遲疑說是,因為有人願意陪伴他走遍佈荊棘的路。不全是快樂的事,陸依然覺得開心,是因為有人的不離不棄。

但說這是他們應付的代價,倒有幾分可笑。陸為自己的人生、自己的病負責,還有一個人的幸福他也想負責,這些是他應負,想負的,甚麼時候輪到他為那些外人負責呢。匪異人任,每個人就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,把這些推到他們身上未免太異想天開了。

 

他們是偶像。

 

「我不希望再次看見重要的人受傷了。一織是我重要的人。」

 

同時他們也和普天的百姓同樣,是凡人啊。

 

一織那時低燒,着急要把記者會辦了,自己說過的記不得清,可是陸的這一番話,他卻在許多年之後依然能鮮明的憶起。

 

 

##

 

 

亂來的後果便是出院延了三天,團員、社長還有萬理都不免唸了他幾句。

被視作共犯的陸和紡被提醒不要助長一織的行為。

 

過了一段日子傷口癒合得七七八八,陸每晚替一織上去疤膏。他的指尖撫過嫩紅的皮膚,疤痕的觸覺不太敏感,塗了這麼多天藥陸都知道了。

 

疤痕沿一織的右頸側向左下方延伸,本應是一道筆直的痕跡,被項鏈一擋,疤痕斷成兩截,剜出一道橫紋,酷像代表他們的數字。

 

「如果這傷疤要花一輩子復原,我願意用一輩子為你上藥。」陸說。

「原來你希望我不能好?」

「不是啊!」

「好了,不用解釋。」一織套好睡衣,「我明白。」

 

聽到他這麼說一織的心更冷了。

一織清楚陸的為人,對他的好都會記住,他這是鐵了心要報答他吧。

挨一刀,烙下一輩子的疤痕就能換回陸一命,這筆帳算盤怎麼打都是划算的,只要他能活下來一切好說。但陸說了要用一輩子回報,變相是一織奪了他的自由。

這不是個最完滿的方案。

可是也沒有回頭路了,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

 

「我說真的,相信我一織……」

 

一織敷衍的口吻令陸頓覺委屈,他很早以前決定了要和誰度過一生。他在一織眼中找到他想要的。

那是至死不渝的陪伴。

說來簡單,在陸的周遭能真正做到的人卻不多。

因此他無比期待七年的期限到來。

 

一織不經意落在他那雙充滿期許的紅眸,一怔。

 

為甚麼他可以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自己呢?

 

「以後一織說甚麼我都聽。你要我不生氣就不生氣,要我不去看就不去看,要我放下就放下,都聽你的。很划算對不對?」

 

單純的當工作伙伴不好麼?

 

「哦?那你笑一個。」

「嗯?嘿嘿嘿!」

「噁心。」

「我可是想着一織笑的!」

「你居然說得出口?」

 

陸替他戴上紅寶石項鏈,眼尾柔和下來,「你要我不說就不說。」

 

一織無奈地一笑,說來他的訴求力欠一把鑰匙控制呢。

 

「睡覺。」

 一織走下床榻,這裏是陸的房間,睡覺自然是回自己的寢室。

「一織!」

「聽話。」

 

 

這鑰匙他不來當,誰來當?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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